2020年10月23日

《百年新詩》第八十九章 語言書寫一:蘇非舒(1973-) 看?被看?物?非物?

/黃粱

 

    首先是怎麼看?其次才是看見了什麼?我如何看待生命與寫作的關係?我如何擺脫「我執」洞觀「我」?「看」不停留在感官視覺,「看」是一個已經做好心靈準備的身體,義無反顧地迎向現實,與現實汗水淋漓的交接對話,而後再度分離。「看」滿盈著生活經驗中的身體性印記,「看」生活,同時也讓自己的生存「被看」;於是「看」就成為生活真實的一部分,「看」是體驗生活的基礎。「看」不能停留在現實界域表層,需要從浮動變幻的現象穿透過去,挖掘出隱匿的現實,考察深層的生活,發現內在真實。蘇非舒,一個詩人探險家,以獨特的詩的觀點勘查世界,發現「真實」的新礦脈;探險家方向明確,講究完成目標的方法論。蘇非舒詩歌中的空間音色奇異,語言策略獨特,帶動詩的思維邁向詩意迴響的新世界。

 

01<人臉豬嘴的畸形人>節選

 

我看到他時,他正混在人群中

招去許多人的眼光

 

燈光的木條在柱後緩慢地滑落下來

我感到一種來自遠古的恐懼

 

其中夾雜著憐憫和冷氣

它們像一群魔鬼在這個地方

 

魔鬼是真實的,它們逐之不散

而他仍然在人群中行走

 

不為眾眼所動,腳跟每走出一步

都是向山嶺黑暗的內部挺進

 

他走過驚奇的人群,然後走出

現在所有的魔鬼已回到大房間裡

 

它把那巨大的石塊拋在我們中間

而我也只能帶著它度過許多天

 

血也無法淹沒它們,修復為常景

 

    這首詩是《制香油的手工作坊》組詩中的一首,《制香油的手工作坊》勘查的對象是詩人在北京時期生活週遭的普通人,尋常的生活場所不尋常的存在感受。詩篇不尋常之處是表達出場所中瀰漫的集體意識波流與個人意念轉折。詩人捕捉到,因為一個畸形人的出現,空間本身積聚的情緒能量與心理頻率之微妙轉變;詩人的觀察重心不在畸形人,而是飄浮在空氣裡的群眾的心理迴流,隱匿的現實被顯影,內在真實現形。蘇非舒的詩是以親身經歷所建構出來的個人知識與對生活之想像的複雜組合。蘇非舒以獨特的身體直覺感應與世界相遇,以超越視覺意義上的「看」、超越現象表層的「看」去觸摸存有與存有物,詩篇中滿盈著豐富深沉的身體感。

 

02<死在房間的女人>節選

 

她再看不到自己如何死亡

那種只在人們的眼中

 

互相傳遞的秘密

如今被空氣公開並擴散

 

開始只停留在大門外

竊竊低語,找不到躲避地

 

被老太太及小孩撞見

而後便開始滑行在巷子裡

 

一座房一座房地翻越

遇到樹枝和磚頭也不退去

 

伴隨著餐館的油煙,狗的叫聲

伴隨著小孩們的玩耍和市場的斤兩

 

伴隨著草魚的腥味,還有正當防衛

直到最後,它艱難地爬進我頭顱

 

    這是一首關於死亡的詩。一個咽氣的死者散播出死亡訊息,身體結構逐漸耗散瓦解,生命形態緩慢轉變,死亡透明的異質能量在大地上飄蕩,尋找居所。《制香油的手工作坊》組詩系列,描述的日常生活場景包括:市場、火車站、街巷、地鐵口、開水房、麵館、廣場、舊書攤、燒餅舖、小旅店、建築工地、療養院、醫院、電車、老人娛樂室等等,這些尋常的市民空間裡流動著普通人一天的生活,甚至一輩子一成不變的命運。詩人走進這些場所,被場所的心理情緒與環境氛圍感染浸漬,成為場景的一部分。蘇非舒的詩篇並不是對這些生活場景的素描與研究,也不是對觀察對象主觀的心理情緒投射,而是試圖直接呈現人們在場所當下活動的經驗全體,人顯現在生活中的全景,生活在擴張,生活在收縮。詩人意識洞觀這一切,並以凝重緩慢的文字戒慎跟隨,與生之永恆孤獨相呼應。蘇非舒貫常以一系列的詩篇探測生活的邊界,生存恐懼的邊界,真實的邊界。

 

03<電車裡的三位運煤工人>節選

 

我穿過四隻彎著的手臂看到

在車箱的燈光中,他們把背

 

靠在關閉的車門上

手中各提著一把鐵鍬

 

目光警覺地看著周圍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也躲閃地瞧著他們

 

同時那首次出現的意象是

深深的礦井,挖煤工人們

 

弓著腰,但這並不是來自現實

也只是意識一瞬間的事

 

我仍坐在那真實中間

和那另一個世界的人們一起

 

最後,他們像終於被我所感動

一個個地都從真實中出來

 

附著在車箱中這三個人身上

於是我看到更感人的場景

 

他們三個緊依在門邊,像整個人類

而那車箱中其餘的人

 

卻好像已被除去,永遠地退出

就像最初,我在他們中間

 

想像還有幾個世紀可以等

而現在,除了桌上的戰敗之臉

 

還會有誰?在輕微的顫動之中

整個人類已經離去

 

    這首詩的形上思維指向存有學的基本命題:真實與虛無。翻譯成白話:誰是真實活著的人?誰踏實地活在短暫歲月的每一個命定瞬間,從不閃躲迎面而來的真實撞擊。人以生命的形式存活在世間,試圖獲得存有的真實性;它的潛在命題是:人如何閃耀存有的光輝,擊退虛無的侵襲,活出生命本來具足的價值?在<電車裡的三位運煤工人>這首詩,真實與虛無經歷一場短暫而激烈的心理戰爭。蘇非舒的文字凝重結實,以注滿心靈冥想與身體感應的本質直觀,讓身心與週遭環境之物冷靜地交往與相處,直截有力地開啟/穿越存在的每一個瞬刻。

    相對於《制香油的手工作坊》時間意識焦注於意念能量的當下波動,《西南方的地窖》這組大詩,注重對深層意識流轉的考掘,敘述時序忽前忽後,過去、未來、現在三方交錯,現實圖像、記憶真實與想像空間,三者渾融難以判分。《西南方的地窖》詩歌場景立定於四川的古城:巴鎮。「巴」為重慶地區古時稱呼,

蘇非舒出生於有2600年歷史位於長江北岸的酆都,也屬於巴鎮範圍。《西南方的地窖》書寫詩人想像的地方志,探尋人之居所的原初圖像與歷史根源,創造出一個富有人文邊陲/地理邊境特徵,流蕩著非現實意識與生活想像的詩歌場。這個詩歌場位於生活之左右?還是現實之上下?想要接近這個謎,唯有從「解離真實」著手,解離被文化、歷史、社會、人性,壓抑禁閉動彈不得的諸種框限,釋放埋藏在身體內的古老靈魂,從生活中出神,從充斥禁忌的現實中扭開通往非現實界域的自由想像之門。

    《西南方的地窖》帶有地域書寫的地方風物之美,與野性思維的神秘性。詩篇的寓言氣息濃厚,召喚跨越生死的空間群像,編織時序交錯的時間匯流,追索場所精神的人文根源;從自然現象感應族群古老的靈魂,撐開現實場所與人類心理的裂隙,發現舊日時光中亙古流傳的集體潛意識──

 

04<回頭在觀看>節選

 

他們默默地戴著歡快的笑容

和對神秘的天然預感,從遠方

而來,越過整條巴鎮河,與你

住在一起,夜色朦朧時分,你們

圍坐在草屋裡,在一堆火的四周

你抓住那某座小島,那垂死的

小島便沉入你的懷抱,在

那深邃的海島上,你目睹過

一切興衰景象,儘管如此,你仍感

到寂寥,在萬籟俱寂的午夜,你時常

從睡夢中驚起,光芒從高山上

返回直到沿海的熱帶叢林,被

雨水濕透,你聽到風從竹林那邊

過來,四周如臨戰亂,鄰居們

安然入睡,從桐子樹下流過的

河水潺潺作響,不久,你便

開始尋找,並找到瓦礫下

另一個舊址,回想起往日的幸福

 

    《西南方的地窖》探索巴鎮的興衰史,充滿巫世界的神秘圖像,詩人試圖重建一個人鬼神共存,身體與靈魂各自漂移又相互依存,形貌渾沌的古老家園。詩篇中的現實場景普遍帶有「解離的真實」之氛圍,一會兒身心分離生死交融,一會兒虛實錯雜時空跳躍。在<完全停了下來>這首詩,作者在詩歌空間裡鑿開了好幾個時間意識的窗戶,讓意識潛流自由穿梭帶動心理聯想,使整首詩的敘述風格帶有魔幻寫實的魅力。文本中兩度經歷的十三分鐘,經由鎮上經常播放的歌曲之聯結,剎那之間將真實經歷與生活想像、現實意識與非現實意識,重疊在一塊,詩篇彷彿招魂一般帶領閱讀者進入神識恍惚的深沉時光:

 

05<完全停了下來>

 

她站起來,(在此前,她坐在屋簷下

觀看了一會兒下雨)但是卻

不慌不忙,她喚著她的雞群,並且

堅定地走進屋去,植物的影子

印在土牆上,她看到從窗進來的

一部份影子壓在她的身上,隨後

便看到一個人扛著犁頭,牽著牛

走在雨中,走近時她才認出那人

他住在那邊山腰上,屋前屋後滿是

竹林,她感覺他走過時眼睛

從她的窗口掃過,她下意識地

後退了幾步,不想正踩在那隻

黑母雞腳上,黑母雞發著「咕咕」聲

跑走了,她聽到操場上的

擴音喇叭正播放著一支人們在

鎮上影院常聽到的那種歌曲

實際上還差十三分到晚上七點

我知道許多人正在做著晚飯

但是事實是當我寫一個女人的

故事時,一切都錯位了,詞句從來

不在寫女人時應該停下的

地方停下,「她站在一幢房子的某

房間的窗前」,我想:那天她走到

鎮上,因為是個集日,到處是農夫

挎雞蛋籃子的老婦,那時

她用了很大努力迫使自己停在

縫衣舖的旁邊,並且像小姑娘似地

站住觀看縫衣匠縫製

一件衣服,影子再一次落在她的

頭上,她凝視著旁邊的窗外

有十三分鐘,幾乎讓時間完全停了下來

 

    蘇非舒的詩是重整生活、辨識真實、恢復記憶之持續不斷的艱難省思,試圖以柄棄成見的方式接近生活環境中的物象,如如真實地與物交談,解離人與物的界限,讓文化與自然、現實意識與非現實意識、歷史圖像與個人記憶,無所隔礙地交往。蘇非舒的詩學思考個性鮮明,每一組作品的主題關注、語言風格、美學思考,定位迥然不同,詩歌空間構造的差異相當顯著。1995《制香油的手工作坊》與1997年《西南方的地窖》,兩組作品的詩意迴響各有特色;《制香油的手工作坊》將瞬間凝定在當下,而《西南方的地窖》特意把時間折疊與回流。2006年完成的散文詩06《喇嘛莊》也同樣別出心裁,詩的場景是北京近郊的一個村落「喇嘛莊」,全詩由上卷81章下卷81章組合而成。詩篇寫於20053月至20063月,以完整的一年時間,記錄詩人一家在喇嘛莊的日常生活,與對自然環境之觀察體驗。《喇嘛莊》的札記式書寫型態,帶有體貼於生活情感的溫暖氣息與舒緩心境,放下人文思維的緊張焦慮,質樸地接受鄉野環境的洗滌;在邊走邊唱的旋律中,生活滋味合拍於自然律動,「熟爛的自我」被停頓被放下,生命歸返童真的心境。當樸實的自然帶領人自在流轉,天地的廣大靜默感染了人的身心,生命變得淡泊而自足;當生活包裹著人,人之動靜於是邃深而逍遙,行住坐臥合乎自然之道,自然之道才是美的永恆根源。《喇嘛莊》之書寫渴望回歸於:日常生活不待裁剪,生活本身就是詩篇。

 

【二十三章】青在地裡拔水蘿蔔,我看到那片火燒雲就在後面屋頂上,紅紅的一片。從廚房邊上的那棵棗樹底下看去,整個半邊天。

【注解】當水蘿蔔才手指頭粗細的時候,我就開始每天不間斷地拔一個兩個出來看它們的長勢如何。當然,最主要的是,我好這口兒。所有的蘿蔔,只要是生的,我都喜歡吃。一旦煮熟,我便失去了對它們的興趣。蘇和我正好相反,每當他看到我一手一根蘿蔔啃得嘁裡喀嚓的時候,都用一種看到外星人的表情看著我。然後安慰自己說,屬兔子的麼就這德性。水蘿蔔長得非常得人意,皮子薄而鮮紅,肉白且透明多汁。那天,我正在地裡拔蘿蔔的時候,一抬頭看到村西半邊天都著了火似的紅。那紅落到我的身上,就成了明亮的金色。我喊蘇看火燒雲,蘇便糾集起來我家吃飯的眾人每人扛一根竹竿在那雲下合影。這張照片我至今沒有見到。

 

【三十九章】天暗下來。然後有風,搖著院子裡的樹葉;有雷聲,由遠而近傳來;有閃電,有雨。一會兒,天又明亮起來。雷聲還在繼續,由遠而近地。

【注解】我出門的時候,天空還是高而明亮的。當我走到村口賣西瓜的小攤附近時,從天邊密集的雲層裡就傳來了沉悶的雷聲。這個夏天,雨水特別多。我買了一個西瓜,和西瓜一起走在雨裡。一輛摩的經過我身邊,相識的鄰居請我上車,把我和西瓜送回了家。回到家,天已經黑透了,而此時是早晨1013分。雷聲好像要把房頂震塌下來,地面在隨著雷聲微微顫動。那些雨打在葉子上,打在由青轉黃的杏子上,打在廚房的石棉瓦屋頂上。西西以為天黑了就是睡覺的時候了,倒在沙發上奶奶的身後,進入了夢鄉。我也很想像他這樣……

 

    《喇嘛莊》有寂靜之美,有舒緩開敞的心,有生活悠遠平淡的滋味,人活在願望之中不假他求,生活就是此時此地,生活不在他方。《喇嘛莊》洋溢著身體勞動的舒暢感,把一大塊或一長根木頭弄成適合點燃的大小,是一個非常痛快的過程。塊狀的,我用那把據說出自王麻子之手的菜刀劈開它。劈的時候,肩膀帶動大臂再到小臂,那種全身肌肉塊和韌帶一起被牽動拉扯的感覺非常舒服,《喇嘛莊》裡生命的萬般氣息活潑熱絡,音色嘹亮而動人,萬物彷彿初生般剛剛睜開眼睛,南瓜花開得很扎眼,明晃晃的黃色,很大的一朵。」,「雨不大,但卻非常密集,帶著泥土和植物的味道竄進我的鼻子,濕潤且清涼。人的身體韻律融入天地生生不息的交響,跟風聲、雨滴交織在一起的,是劈材、折枝、拔苗兒的人的姿影。《喇嘛莊》讚美蒼蠅,飛舞的蒼蠅激活了夏熱無聊的下午,《喇嘛莊》欣賞蟲啃葉子,啃出來的一行小洞就像神祕的文字。

    《喇嘛莊》是蘇非舒詩學「物思維與詩實踐」,具有指標意義的重要作品。「蘇」與「青」兩個主要的文本角色,從北京花家地西里撤向郊區偏遠的喇嘛莊,賃居於96號後院,一戶中庭開闊的民居,這個行動本身就是帶有詩歌精神的價值實踐。《喇嘛莊》的題詞是美國詩人梭羅(Thoreau 1817-1862)的著作《瓦爾登湖》中的一行詩:「簡單,簡單,簡單啊!」。梭羅居住在「瓦爾登湖」湖邊的一年時光,是梭羅心靈焠鍊與生活實驗得之不易的生命文本,它比轉換為文學文本的《瓦爾登湖》來得更珍貴。「喇嘛莊」的居住與《喇嘛莊》的書寫,也是一次計畫性實驗的生命文本/文學文本的重合。這個文本最特殊之處,在於它是由蘇非舒(蘇)以【本文】方式引言,拉出了一段又一段空間骨架,再由孫一(青)的【註解】填注生活血肉。這種陰陽和鳴的觀念源自道家思想,《喇嘛莊》162章比《道德經》81章多出一倍篇幅,也是陰陽雙重視域交叉所致;蘇的視點,冷靜節制地觀察;青的視點,熱情活潑地觸摸。相對於《瓦爾登湖》內省的心靈詩意與觀察自然奧美的理性向度而言,《喇嘛莊》中國風味的農村景觀裡世態人情的氣息豐潤,人的交談對象是生活中的人文化的自然,而非原始野性的自然。兩個文本同樣詩意盎然,滿盈著生活豐碩之美;詩人勇敢地偏離社會規範和模式語彙,無畏地創造出個人化生活與個性書寫。

    《喇嘛莊》的詩意催發點在於文本之前的心靈準備,寫於入住前期的文稿<物體十條>,可說是蘇非舒「物思維」成熟而直接的思想表述,可以將它視為《喇嘛莊》的生活基礎信念:

 

第四條:有必要把被人們一直忽略的,與物體息息相關的聲音、重量、氣味重新提出。

第六條:不可形容。去掉形容詞,因為它限制人們直接去感受物體。

第七條:不可理解。當人們說他已經理解一個物體,也就是說這個物體它不再重要,已經不在人們去理解的範圍之內。這樣,這一物體就會被人們視而不見。

第八條:不可想像。物體本身的多樣性是物體原本的樣子,而不應該是想像的結果。

第九條:在物體中清除「我」,也就是說要取消全部心理活動。

 

    「喇嘛莊」隨意即興的生活韻律並非得自鄉村人們的日常樣態,詩人的生活與村民的生活雖然能夠相容,卻依然屬於另類,它是一次帶有價值考衡的詩行動,是以「物思維」作為照鑑的詩意返影。從看(如何觀察生活?),到被看(生命本身是什麼?),從物(原初的整全的現象之物),到觸及無法被人為操作改造的本質之美(非物),蘇非舒開闢出一條直接、簡單、具體、準確,自成體系的詩學脈絡,在孤獨的精神堅持中排除眾議,一路披荊斬棘發現詩意的新地。從《制香油的手工作坊》、《西南方的地窖》到《喇嘛莊》,從詩思維、詩行動到詩書寫,無論出世入世,蘇非舒詩篇中傳達出來的身體能量感,氣息強悍味道深沉,再多的形容詞也難以說明。打開門窗,走出心,讓身體與身體在風雨陽光下面對面,大汗淋漓!或者飲酒高歌!

 

【參考文獻】

蘇非舒:大陸先鋒詩叢19《喇嘛莊 地窖 手工作坊》,黃粱主編,唐山出版社,200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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