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31日

曹小容的身體性曼陀羅圖像

飛翔與綻放     /黃粱

曹小容,人的幻相,油彩畫布,80 x 116.5 cm,2012

曹小容的藝術圖像主體是女身,通常只是一個女人,她的圖畫探討的主題是「自我」。曹小容通過對身體的自我觀照來探究女性生命的奧義,這是進入她圖像世界的一條主要線索。
從表象來閱讀她的畫,第一個感覺是神秘與幻化。女性身體的輪廓隱約可見,但胴體肌膚與身材曲線都很模糊,可見身體的外表不是焦點。但曹小容的藝術憑藉的也不是心靈意象,以想像的造境來回應生命意識的諸種流轉;而是身體意識的自主衍伸,身體圖像經過潛意識的諸種變形,線條波動顏色交疊,幻化出意蘊幽微情思動盪之美。
曹小容藝術圖像中的女身不只是審美客體而且是審美主體,這個女身有許多表情、許多故事要述說,藝術家的情感和欲望,時而擴張、時而扭曲、時而斂藏,從身體圖相中化身蝴蝶、鳥獸、花朵、雲彩、甚至日月之光。
從可見的表象更進一步索隱,在色彩線條的流水波光之下藏匿著女人的愛欲渴望,女性命運的密碼被編織在身體圖騰裡,等待閱讀者的思維與考掘,觸摸與擁抱。這是永恆的愛之呼喚,是涵藏在身體基因螺旋體裡的電子,伺機變化跳脫既定鏈條;是積疊在潛意識中的曼陀羅花瓣,正在回歸心靈原型盡情綻放。


曹小容,寄給時光的情書,油彩畫布,73 x 116.5 cm,2013

<寄給時光的情書>這件作品,性感女體巢居在抽象的女子身形裡,而女性情思則化身為周身飛舞的蝴蝶;無論寄予相思或等待思慕的人,都是傳達對愛的無盡渴望。曹小容的藝術圖像以渴愛為中心向兩個方向蔓延:一個系列幻化作雲彩、日月、山海,<雲的幻相>、<夢中飛翔>、<你心底有花開>、<曙光>、<山海詩篇>等皆是。另一個系列呈現與蝴蝶、天鵝、獨角獸、蛇之連結,在<青春的懷想>、<寄給時光的情書>、<天鵝之吻>、<佇>、<守護者>等作品可以看見身影。

曹小容,山海詩篇,油彩畫布,72 x 60.5 cm,2014

曹小容的藝術之路呈現兩階段發展:第一個階段是透過對女性內在「女體幻獸」的追尋,以神話重構的方式凝視與調節欲望的流向。這個階段的圖像戲劇性濃厚,通過角色扮演的方式,劇場導演可以側身幕後調度場景,以他者的對白來說自己的故事。這個階段的女體是做為審美客體而出現在畫面上,符號的渾沌造型意指情感流動的不確定性。<愛的花園Ⅰ>畫面極其騷動不安,傳達陰性能量與陽性能量交會的剎那,身心靈之整體變形與極速歡悅之美。<醞釀>在暗鬱波浪背景裡圖繪一朵蓮華/陰道盛開,花心蹲踞一女體,這是以陰道獨白的模式來述說身體性情欲。

曹小容,愛的花園,油彩畫布,91 x 116.5 cm,2010

第二個階段,渾沌的圖像轉趨抽象化,雖然女體輪廓依舊存在,造形不再那麼具象。這個階段的作品形與色更加純粹,風格更加凸顯。<人的幻相Ⅰ>背景以五分之四的紅色為主調,再加下方五分之一的黑,通過色彩傳達以生命熱情戰勝死亡的訊息;居中頂天立地如煙霧上騰般的人形,以極其詭異之姿傲立于人間世,圖繪出「人」既神秘又變化莫測的本質。<夏天的故事>是曹小容2014年苦心經營的大作,頗有創世記的象徵意涵。畫面以多重視域結構出魔幻般的場景,「百合」與「蓮花」象徵純潔的愛與圓滿的愛雙重寓意,男手與女手的空中相會表達對愛的渴望與追憶,全知之眼從遠方山巒回顧,賦予繪畫空間冥想般的氣質。這是曹小容藝術生涯中一幅里程碑式的作品。

曹小容,夏天的故事,油彩畫布,224.5 x 162 cm,2014

曹小容的女性圖像分為兩種類型:飛翔與綻放。一種根源於大地,一端與土地連結螺旋式上昇,像花朵般繽紛綻放,這種圖像我稱之為「現實之夢的身體曼陀羅」;另一種彷彿靈魂脫離肉身,肆意飛行於幻夢中,沒有現實的拖累,這種圖像我稱之為「非現實之夢的身體曼陀羅」。身體性曼陀羅圖像蘊藏著潛意識的無限能量,等待藝術家終其一生的探索。看得出來,曹小容已經走上一條藝術與身心靈緊密連結的道路,勾引出她欲罷不能的創造動能。
Madonna>所圖繪的聖母形象即是一個女性原型的藝術展現,是女性對隱性的大地之母的超越性昇華。內心深處被壓抑而無從意識到的欲望,以藝術為媒介,通過心靈探索而被釋放出來的能量,在曹小容的藝術圖像裡隨處可見。<守護者Ⅰ>、<守護者Ⅱ>從身體裡流竄出來的蛇形,也是一種原型圖像。對身體的能量場而言,蛇是燦亮生命的原始火種;從社會規範而言,蛇又是導引欲望跨越界線的誘惑者。

曹小容,守護者,油彩畫布,91 x 116.5 cm,2010

曹小容畫面上的色彩,冷色調與暖色調相當均衡,或者說不走極端,沒有極度冰寒冷酷的唯理性至上,也不會激情洋溢到不可收拾。曹小容總是在尋求一個感情與知性的平衡點,中間色調細膩的交互配置是她的特長。線條的戲劇性也是她的風格特徵,線條的婉轉流動象徵思緒的千絲萬縷,叫人眼花撩亂,但因為有顏色的巧妙搭配作為框架,提供一個舞臺,人間傳奇就可以上臺展演,又不致糾纏得解不開。

曹小容,醞釀,油彩畫布,80 x 65 cm,2010

這些繪畫內容不過是個人幻相?只是一個女人的白日夢,或閒餘情欲的說書場?每天都向人索求生產與消費的現實,才是人生最大的幻相;太過功利的心情,太過僵固的意愛。這些繪畫內容是藝術家專注追索的心靈奧秘,是一場無悔的付出,就像最初的愛情。曹小容藝術裡的女性圖像一路伴隨著她成長,通過自我對話而逐漸開釋生命的謎團,飛翔與綻放之願景長相左右,女性之美在藝術天地裡悠遊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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