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留一劍匣中寒〉
砲彈碎片鑲邊的花瓣從空中繽紛搖落
蓋滿大地的眼睛與耳朵――刑場與墓穴
一九二九年林茂生獲哥倫比亞大學哲學博士
門羅與杜威教授挽留他在校任教
「每念及臺灣家鄉的那群羔羊我非回去不可」
帶著哥大致贈的金鑰匙回到陰霾之島
「九一八事變」後日本軍國主義猖獗
總督府強令長老教中學師生參拜神社
以示對日本忠貞不貳
林茂生堅辭理事長一職寫詩抒發悲憤：
可無隻手挽狂瀾
歌哭終難慰鼻酸
歲序易過人易老
空留一劍匣中寒
一九四一年推展「皇民化運動」
林茂生被迫擔任「皇民奉公會」文化部長
家父身不由己萬般煎熬
臺灣光復是他一生最快樂的紀念
「我們做自己主人翁的時代到了」
他特別去訂做長袍馬褂穿上身
參與《民報》創刊擔任社長
又受羅宗洛之邀掌理臺大文學院
不料中國的政治風氣光怪陸離
臺灣民眾大開五十年未聞之眼界
《民報》敢於鍼砭時弊
以中山先生創辦的《民報》繼承者自任
「自祖國來的大先生們時常說我們奴化
現在已經了解奉公守法即是奴化
置禮義廉恥於度外
才能夠在這個祖國化的社會裡生存」
二二八鍋爆之後災難血肉橫飛
關於未來的發展
父親希望這場暴動不要蔓延太過分
暴力越惡化越擴張
臺灣人就要忍受越多的犧牲
第一咱「朝中無人」
政府當中無一个有夠力个人替咱講話
第二咱「身無寸鐵」
無武器按怎暴動？
第三咱是「烏合之眾」
無組織無紀律毋是有效率个群眾
臺灣人受夠了貪污與獨裁統治
卻沒有其他方式表達不滿發洩憤怒
把暴動當作政治行為毫無意義
父親心如愁城臉被憂悶凍結成石牆
三月五日臺大醫學院大瀨貴光教授找我談話
告訴我從前他在中國的經驗
「你要記得這個政府是軍閥政府
他們只在乎自己的權力貪婪與面子
經過這次事件他不會原諒臺灣人
他的報復一定是迅速嚴酷而且不容辯解」
父親同意大瀨教授的看法
陳儀政府一直在拖延時間
等援軍來到就會痛擊臺灣人
九號清晨六點再度戒嚴
臺北城遍地破銅爛鐵
下午父親提早從報社回家
晚飯後一起散步談起臺灣的前途
「臺灣光明前途个唯一希望是教育
教育个真正意義在產生負責任个公民
伊有能力而且樂意擔當家己个任務」
三月十一日上午
一輛警備司令部的轎車載走父親從此斷無消息
母親叮嚀我教我特別保重
「你是全家上要緊个棟樑負責林家十一條命
你愛時時刻刻提防抄家滅族个危險」
母性凋傷的花枝蘊藏風暴
一九四五年十月廿五日受降典禮結束後
公會堂舉行臺灣光復慶祝大會
各界人士六千多人參加
林茂生博士任主席團主席受邀發表演講
「當此六百萬同胞皆陶醉於光復之幸福之時
敢提出兩個問題：
何以必須光復？有失陷也
失陷之因在乎無自覺無團結
敵人乘間而入敵人現當在目前窺伺
光復之事業已完成否？不然
光復之事業是自今日始建設協力
光復之最終階段在乎回復完全之自由
回復中國完全之自由
光復尚未成功同志須當努力」
一支單人羽箭射向今天
不偏不倚的一甲子飛行
匆促黑暗的死攔不下它
逸樂癡呆的光明也不能
漫長的葬禮
戰爭至今猶未終結
死亡的最後一根菸還沒有抽完
自由躲在疑懼的亂髮後面羞於見人
人茫然于時間之發酵
時光浮泛在人性的酒釀中
端起歲月這隻酒杯
長風斷裂聲飲喝一代蒼莽
滾滾不歇的愛戀與遺恨誰來承擔？
目錄
二二八史詩《小敘述》唐山出版社2013年 黃粱
http://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592138目錄
題詞
獻詩
序曲
一、罪个盤旋
二、嘉義驛前
三、臺灣光復講演紀錄
四、彼工落山風吹甲真大
五、一枝焦柴引起大火
六、本報電臺收南京長春三月六日電
七、武裝部隊登陸雨港
八、死亡證據
九、桃花扇觀後
十、黨令如山雪紅似血
十一、鳳林張七郎
十二、《臺灣名人寶鑑》
十三、語言的裂隙
十四、空留一劍匣中寒
振魂曲
為臺灣祈禱
後記
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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